《庄子》释解（五八）：乘彼白云， 至于帝乡

本文选自《庄子.天下》。

【原文】

尧观乎华，华封人曰：“嘻，圣人！请祝圣人，使圣人寿。”尧曰 ：“辞。”“使圣人富。”尧曰：“辞。”“使圣人多男子。”尧曰 ：“辞。”封人曰：“寿，富，多男子，人之所欲也。女独不欲，何 邪？”尧曰：“多男子则多惧，富则多事，寿则多辱。是三者，非所 以养德也，故辞。”封人曰：“始也我以女为圣人邪，今然君子也。 天生万民，必授之职。多男子而授之职，则何惧之有？富而使人分之 ，则何事之有？夫圣人，鹑居而彀食，鸟行而无彰。天下有道，则与 物皆昌；天下无道，则修德就闲。千岁厌世，去而上仙，乘彼白云， 至于帝乡。三患莫至，身常无殃，则何辱之有？”封人去之，尧随之 曰：“请问。”封人曰：“退已！”

【译文】

尧帝游览华山，车到山麓的华家庄。庄主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头儿，前来恭候圣驾光临。

尧帝下车。庄主拱手行礼，说：“晦，圣人！请允许老夫致祝词吧。”

尧帝微笑点头。

庄主唱：“一祝圣人遐寿。”

尧帝皱眉说：“免了免了。”

庄主又唱：“二祝圣人巨富。”

尧帝摇头说：“罢了罢了。”

庄主再唱：“三祝圣人多子多孙。”

尧帝瞪眼说：“不要不要。”

庄主说：“遐寿巨富，多子多孙，人人都盼望呀。独有你不想听，为什么？”

尧帝说：“多子多孙多顾虑。富了事烦，不得清闲。高龄不死讨人嫌。这三点不利于个人道德的完善，所以不敢，不敢。”

庄主说：“我以为你真的是圣人，原来我看错了。你只是普通的君子罢了，唉。听我说吧。老天爷生下了万民百姓，不论好好歹歹，总会给他一只饭碗。金碗铁碗泥碗，碗总是有的嘛。子孙有碗可端，谁叫你去顾虑。富了，就当财产不是你的，正好分给贫民，不就清闲了？真资格的圣人，想法和你的不一样。他好比鹌鹑不择居处，他好比雏鸟不择口粮。他出游，满天飞，不用官员迎来送往。社会生活正常，他居高位，也向大家携手共进，臻臻日上。社会生活失常，他便退休，保持个人道德高尚，晦迹韬光。人生百年厌倦了，他便抛弃无聊的皮囊，让灵魂解放，随风飘荡，搭乘白云，飞向天堂，啊，那真正的故乡。你怕的那三点，对他毫无损伤。什么高龄讨人嫌，对他说来，此话荒唐！”

华家庄庄主说完便走。尧帝仿佛梦醒，急追上去，连说请问请问。庄主不回头，走着说：“请打道回府吧。”

尧帝怅然若失，但见华山状似一朵红莲含苞开放，映照朝阳。

【释解】

《庄子》这段颇有佛法大乘思想的意味。

佛法认为人生是苦。为什么苦？因为人有贪嗔痴。人有欲望。

人的欲望无非是金钱、名誉、长寿、家庭幸福等。

原始佛教一般认为这些都是累赘。所以要出家修行，离开家庭，避免家庭的拖累；不用金钱，所以要托钵乞食；远离名誉，所以要隐居；不求长生不老，身体本身就是臭皮囊，就是累赘。

尧显然奉行的是类似原始佛教的思想。当华地的老者对尧说：我要祝你长寿、祝你发财、祝你多子多福的时候，尧就连忙说这些都是累赘啊，千万不要这样祝福我。尧这样显得很高大上，但实际上，跟老者比，尧的境界还是低了。

老者的意思：这些怎么能是累赘呢？只是你不会用罢了。有钱，你可以不据为己有啊，藏财于天下多好？子孙多了，你可以让他们都有事做啊，不是溺爱他们啊。寿命长了，你可以自由选择是留在世间，还是步入极乐世界（帝乡），这多好啊。

老者显然是大乘思想。在世间修行，而不是离开世间。普度一切众生，而心中不挂念一个众生。正如《金刚经》所说：“实无有众生如来可度者”。

正所谓：“乘彼白云， 至于帝乡”，“三患莫至，身常无殃”！

来去自由，心无挂碍！

（上图：刘立丰书《庄子》句）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