财联社消息,总投资超2亿元,规划有近1.9万个停车位的任丘智慧泊车项目,运行3年却陷入僵局。
这座自古有“燕赵名城”之称的县级市,2020年在周边县市中首开路边付费停车先河。此举虽帮助化解了当时的停车难、乱停车问题,但也有不少市民反映其“收费太高”,所划一类路段的路边停车费标准已与省城石家庄齐平。以致如今出现了“车主拒缴欠费-项目运营困难-员工欠薪离职”的窘况。
如何解开这一僵局?财联社记者注意到,在该智慧泊车项目方案中,预期还包括有广告经营、配套商业设施运营等其他收入来源,以作停车费之外的补充。在疫情后的经济复苏中,若上述两类收入能够放量,则或可缓解当前矛盾。
矛盾:车主嫌“智慧泊车”既“贵”还“不智慧”
2020年,为缓解城区停车难问题以及路边乱停车造成的交通拥堵,任丘启动智慧泊车收费。这也是其作为河北省综合实力“十强”县市的一次率先尝试。
近日,在对当地的走访调查中,有外地来任丘经商的受访人士告诉财联社记者:“附近几个县(路边)停车都不收费,就任丘收。而且,这个停车收费标准已经和省会石家庄的差不多了。”
就此情况,财联社记者走访、联络了任丘周边的廊坊市文安县、大城县,保定市高阳县,沧州市肃宁县、河间市等县市,以及雄安新区的安新县、雄县,证实上述各县城区的路边停车位均免费泊车。
安新县一当地人士称:“路边有规划的停车位,都不收费,我们这里只要不乱停,都不会贴罚单。”肃宁县一酒店工作人员也表示:“酒店对面就有免费停车场,路边也有免费的停车位。”
而在任丘,据智慧泊车运营方的工作人员介绍,市内一类路段首小时路沿下收费3元,路沿上收费2元;首小时后,路沿下收费1.5元/半小时,路沿上收费1元/半小时,全天封顶36元;二类路段收费标准为路内2元/小时,路外1元/小时,全天封顶28元。车辆自进入泊位开始计时,20分钟内免费停放。此外,三类路段收费则是按次,每次1元,时长以12小时为限。
记者发现,上述一类及二类路段的停车收费标准,比任丘当地主要商场和医院停车场的收费要高。据记者实地了解,任丘多家主要商场的停车收费标准为1小时1元。任丘市人民医院停车场的收费标准为1小时(含1小时)以内免费,1小时至4小时(含4小时)收2元/辆,4小时后,每满2小时加收1元/辆(不满2小时时段不收费)。
再对比省城,财联社记者致电石家庄市城投泊车客服获悉,其智慧泊车一类区域昼间按每小时3元/辆收费,10元即封顶,夜间为每辆次5元。以此计算,如白天停车时长超过4小时,则任丘的一类路段内停车费用还将超过石家庄。
但同时,任丘当地人均收入水平并不算高。有受访者称:“(任丘)本地平均工资大概在3000-4000元/月。”这亦与权威统计数据相符,根据任丘市政府工作报告,2022年该市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完成43666元,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完成22382元。
采访当地车主,在家具公司上班的任丘市民李明向记者表示:“路边停车收费标准太高了,一个小时3块钱,按这个标准,如果我正常缴费,这一个月最多要交将近1000元的停车费,占我收入的1/3到1/4。”
被抱怨收费高的智慧泊车还遭部分车主吐槽不够“智慧”,计时早开始或晚结束的情况时有出现。李明告诉记者:“我遇到过在路边车位停车,车都开走了却还在计费的情况。有一次,我6点下班开车回家了,(但车位预埋的)这个地磁(感应)不管用,它直接扣了我停一天的费用。”
在停车区现场,另一位市民李先生也表示,遇到过同样的问题,“基本上我身边的每个人都遇到过这种(车走了费不停)问题。”
博弈:“逃单”欠费与诉讼追欠
“我就是去路边吃个早点,刚和你说了,最多20分钟,你怎么还是给我贴上了。”5月底的任丘街头,一位女车主从早餐店出来,摘下夹在车窗上的停车收费单,向着停车管理员李香花抱怨起来。只见女车主把单子揉成一团扔到地上,“我就是不给你缴!”
对此,李香花反而见怪不怪,始终表现得很平静,任由对方驾车驶离。“不用和他们争,这种情况见得多了。”李香花对一旁目击此事的记者说。
目前,停车收费高的问题已成为车主和运营公司的矛盾焦点,不少车主选择“逃单”。
李明向记者称:“收费不合理,我现在就不缴费。”这种欠费的情况并非个例。在记者采访的多位车主中,停车收费单多显示有数百元甚至上千元的欠费,更有一位车主欠费次数达200余次,欠款金额超过2300元。
自2020年当地智慧泊车收费系统运营后,就有市民通过多个渠道反馈,对其运营管理模式表示不解。有受访者认为:“公共区域(停车)就应当给市民免费开放。而且就算收费,怎么能让一家私人企业来收呢。”
据公开信息,任丘城市智慧泊车运营管理方为任丘市弘吉智慧泊车有限公司(简称“弘吉公司”),该公司大股东为任丘市城通泊车服务有限公司,是一家民营公司,对弘吉公司的持股比例为90%,任丘市建设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持有剩余10%股权。
据弘吉公司对外披露的信息,公司是任丘市智能停车场建设工程PPP项目的中标方,以此为依据,获取了任丘市智慧停车的特许经营权,弘吉公司自此取得了对全市约15000个路侧停车位的收费权。
对于收费标准及收费依据,弘吉公司人士告诉财联社记者:“我们的停车收费标准是经(市)发改局定价公示过的,停车收费政策也是经过任丘市政府立项通过的,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当地发改局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:“大概在2019年左右,我们对停车收费标准举行过座谈会。”
周边的县市一个没动,任丘为何要率先开展城市智慧停车收费,并由弘吉公司获得特许经营权?记者就此问题致电任丘县公安局停车办,但多次拨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。
对于车主欠费的问题,弘吉公司员工告诉财联社记者,原来公司对欠费千元以上的车主才进行诉讼追缴,现在有的欠500元以上就可能接到支付令或者诉讼了。
天眼查数据显示,弘吉公司因服务合同纠纷起诉他人及公司的开庭公告已超过350条。
而车主们则对此持两种态度,部分人表示,“什么时候你告我我再缴费。”还有的车主则声称:“就等着告我呢,非要好好理论理论。”
记者从当地一家律师事务所民诉律师处了解到:“现在因为拖欠停车费而收到支付令或者被起诉的案例很多,来咨询我们的人也很多。”该律师同时透露,被告车主基本都要补缴停车费用。
求解:项目公司运营艰难 员工称已欠薪数月
拿到停车专营的许可权后,泊车收费管理公司就都能赚得盆满钵满?现状截然相反,据记者了解,任丘智慧泊车项目仍需政府拨款补贴,目前运营艰难。
弘吉公司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:“我们虽不是国资企业,但公司收费系统中的资金并没有直接进入公司账户,而是进入了政府的指定账户,公司再从有关方面收到划拨资金来用于运营。”
李香花则向财联社记者反映:“公司已经4个月没发工资了,现在是第5个月,很多男员工都离职了。”
当地有知情人士称:如果出现补贴资金未能及时到位的情况,“停车公司老板虽然有其他的业务和资产,但肯定也不会拿自己的钱给员工发工资,都在拖着等补贴。”
在欠薪情况下,据了解,目前弘吉公司员工人数已大幅下降。一位停车管理员称:“公司最多的时候有500多人,现在可能只剩不到200人了。”且由于人员批量离职,城内部分停车区域目前无人管理。
对于欠薪问题,财联社记者又致电弘吉公司询问,公司客服称:该问题超出客服的回答范畴,公司相关人士稍后将联络记者进行回复。但截至发稿时,弘吉公司并未有人联系过记者。
再回溯项目方案,任丘市智能停车场建设工程PPP项目资料显示,该项目为BOT模式。弘吉公司从2020年开始运营,运营期为30年,项目总投资2.34亿元,企业自有资金约占总投资金额的30%,投入建设包括综合指挥中心和22个智能停车场在内的城市智能停车系统。其中,车位数包括路侧停车的15000个,以及场地、地下、机械停车位近4000个。
该项目的停车场年基准服务费≤7437万元,其中预期年停车收入约5514万元,任丘市政府每年需给予该项目的补贴金额约为1748万至2091万元,30年政府补贴总额最高或超过6.27亿元。
简单测算,以预期年停车收入5514万元平摊至上述近1.9万个车位,则每个车位的日均停车费收入达到8元。而按任丘市政府网站披露的数据,全市总人口81.6万人(包括农村),城市化率为67.32%,对应城市居民数约54万人(包括老幼)。
如果要实现超5500万元的年停车费收入存在困难,是否可想办法增加其他收入来源?
记者注意到,项目方案援引了有关政策:在不改变用地性质、不减少停车泊位的前提下,允许配建一定比例的附属商业面积,具体比例由属地城市政府确定,原则上不超过20%。
以此为依据,方案也将广告经营收入、配套商业设施运营收入作为预期收入的一部分,但因存在不确定性,未纳入财务测算范围。
如今,在疫情后经济复苏的大环境下,若上述两类收入能够实现一定体量弥补缺口,或可缓解当前矛盾。
注:文中李明、李香花均为化名。